在这场全球大流行的新冠肺炎疫情中，泰国的防控工作十分亮眼。泰国是全球较早发现并报告确诊病例的国家之一。自2020年1月起，泰国累计确诊新冠肺炎病例3,500例，死亡58例。可以说，抗疫成果显著。尽管人们对其中原因有各种分析，但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泰国的公共卫生响应都取得了成功。泰国作为国际旅游热门国家，同时还是东南亚地区的交通枢纽，能取得这样的抗疫成果确实了不起。
悄然来袭的经济风暴
虽然泰国在疫情防控方面取得了成功，但是，另一场风暴正在悄然袭来。
在疫情冲击下，泰国经济已经开始出现长期萎缩迹象，其严重程度甚至可以与20世纪90年代末的亚洲金融危机比肩。受疫情的持续影响，泰国的边境仍然处于关闭状态，要恢复昔日络绎不绝的国际游客来泰国旅行的场景，看起来遥遥无期，这导致泰国国内宏观经济前景继续恶化。根据泰国银行的最新预测，2020年泰国经济将下滑8.1%，而当地另一家著名银行的预测数据是8.8%。相比之下，在当年亚洲金融危机最严重的一年，泰国经济下滑了10.5%。
从表面上看，这场即将到来的经济危机似乎没有那么紧迫。随着疫情形势趋于稳定，泰国自5月起逐步解封，国内社会经济活动似乎呈现出复苏迹象——市场和商场里挤满了顾客，交通又繁忙起来。2020年6月至7月初，一些热门度假胜地，例如华欣（Hua Xin）等，也重新开放，迎来了一波本地游客潮。尽管国际游客没有那么多，但旅游业还是出现了复苏的苗头。这让很多生活在曼谷的官员和分析人士，包括笔者，很难意识到经济危机即将到来。
曼谷一家小服装摊贩。表面上看，经济危机似乎并没有那么紧迫
图源：亚洲基金会
揭开真相的统计数据
然而，就像海洋中涌动的暗流一样，经济危机到来的迹象正逐渐显现。
近期，亚洲基金会将发布一份调查报告，探讨新冠肺炎疫情对泰国中小企业和劳动力市场的影响。该调查项目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在5月底到6月完成。项目组通过电话访问的方式，对泰国各地随机抽取的个人和企业进行调研，重点针对旅游业和小型制造业中平均有10名雇员的小微企业。
第一阶段的调查结果显示，泰国正处于经济危机初期，而这场危机可能会比新冠肺炎大流行持续得更久。危机主要表现为个人收入锐减，全国约有70%的劳动人口月收入平均减少47%。在旅游业和小型制造业，11%的企业即将倒闭。近三分之一的受访者预计将在未来6个月内或者更短的时间内关闭公司。泰国旅游业在疫情下遭受重创。截至2020年6月，约75%的小型旅游公司没有任何收入，或者只有原来收入的四分之一。作为泰国经济的支柱产业，旅游行业中的中小企业正在苦苦挣扎，约61%的公司面临倒闭风险。项目组采访了一家位于曼谷东北考艾区（Khai Yai）的高档餐厅老板。这家餐厅于1994年开业，后来成了游客的打卡胜地，并且成功地挺过了1997-1998年的金融危机。但是面对这次新冠疫情，老板表示：“（新冠肺炎疫情）这场危机是我们见过的最严重的危机，远比金融危机严重得多。”
街头的出租司机
图源：亚洲基金会
不仅旅游业遭受重创，其他产业的小微企业也在苦苦挣扎。截至2020年6月，70%的小微制造企业的收入只有疫情前的一半甚至更少。尽管政府正在逐步解除“宵禁令”，然而只有68%的受访企业表示恢复了正常运营。来自泰国东北地区的武里南府（Buriram）和呵叻府（Nakhorn Ratchasima）的受访者表示，客户需求，特别是对那些非生活必需品的需求，并没有恢复，所以企业根本接不到单子。一家小型T恤服装厂的负责人告诉项目人员，疫情前，他们主要为体育赛事和公司团建活动提供服务，但是疫情发生后，这些活动都被取消或延期，所以现在没有订单了。为了存活下去，这家公司尝试调整生产线，打算生产口罩，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市场很快饱和。现在，他们还要用最后的积蓄，来偿还购买新机器设备欠下的债务。
数据显示，目前泰国经济的复苏会是长时间的深U型，而不是快速反弹的V型。当被问到解除宵禁令对收入是否有所改善时，绝大多数受访者的回答是否定的。在旅游行业，60%的受访企业表示收入并没有任何改善，只有3%的受访企业表示其收入恢复到了疫情前的水平。相比之下，制造业的表现稍微好一点，但还是约有五分之三的受访企业表示收入还不及疫情前的一半，只有12%的企业恢复到了疫情前的水平。在这种形势下，企业纷纷开启求生模式，包括快速大规模裁员。其中，小微企业平均裁员45%，旅游业相关企业裁员近60%。在这个过程中，受打击最大的是那些没有失业保险或社会保障的非正式员工或兼职人员。在旅游业，81%的非正式员工处于失业状态。
随着大范围的裁员和个人收入的下降，人们开始怀疑经济是否还能够很快复苏。调查显示，仅有38%的泰国工人认为自己不用花光积蓄就能安全度过危机，而且还有其他谋生途径；67%的女性和70%的非正式员工认为如果现有状况持续，他们坚持不了一年，积蓄也只能维持两个半月。
67%的女性和70%的非正式员工表示，在现有状况下，生活维持不了一年，而积蓄只够维持两个半月
图源：亚洲基金会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经济不景气，而贫困人口和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群体感受最为明显，他们受到的冲击也最大。调查显示，在小学及以下学历的人群中，超过84%的人的收入平均下降了63%。相比之下，36%的高学历受访者的收入平均下降了21%。对于泰国这样一个内部分化十分严重的国家来说，这正在成为一个需要严重关切的问题。
同时，泰国的中产阶级也很脆弱。数以百万计的中下层收入群体可能会陷入贫困。即使是月收入为15,000—30,000泰铢的中等收入人群也受到了严重影响，其中61%受访者的月收入平均减少了37%。随着收入的减少，这一庞大的中产阶级消费人群的消费需求明显下降，他们开始减少消费，减少外出就餐，以及推迟旅行计划等。
一些个人和企业正在寻求新的方式来适应危机。29%的小微企业拓展了线上销售业务，14%的企业开始提供新产品和新服务。一家来自泰国东北部农村地区的小型炸香蕉企业，在疫情隔离措施实施后，几乎一夜之间将所有销售渠道都放在社交媒体上。截至2020年6月，这家企业通过线上渠道完成了其50%的年销售额，年收入基本回到疫情前水平。在疫情新常态下，显然有一些赢家，比如Grab和Food Panda这样开展外送业务的公司。但是，仍有54%的小型企业没有任何变化，大多数都面临着倒闭的风险。
有效行动与持续存在的问题
泰国政府采取了迅速而全面的经济复苏应对措施，这在很大程度上舒缓了经济压力，受访者对此给予了肯定。但调查显示，这些救济措施还没有覆盖到所有需要帮扶的群体，特别是那些最脆弱的群体。比如，政府针对小微企业开展的软贷款计划，只覆盖了目标行业中19%的小微企业，而很多处境艰难的企业并没有获得这些救济资金。
曼谷街头的商贩。没有失业保险和社会保障的非正式员工和打零工的人受到的冲击最大
摄影：鲍勃·詹姆斯（Bob James ）/Bangkok / Shutterstock.com
如何安全度过即将到来的经济风暴？它会持续多久？虽然现在很难回答这些问题，但是泰国政府已经开始行动，正在为数百万泰国工人和小型企业提供持续的输血式救济，并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改进政策，确保这些措施能切实地帮助受困的中小企业。
这次经济衰退与亚洲金融危机不同——它是全球性的。在泰国，旅游业以及其他与跨境活动相关的行业受到的冲击最大。这也意味着，经济复苏要比过去的经济危机迟缓很多。在1998年，受亚洲金融危机影响，泰铢贬值，这在短期内促进了泰国的出口和旅游业，而现在泰国却要调整自己来适应长期经济低迷状态，并帮助小微企业和个人拓宽出路。
本周起，项目将开始进行第二阶段调研。我们希望能在调研中看到更多的小微企业和工人在危机下重新调整业务，取得成功。我们相信泰国蓬勃发展的旅游业总有一天会再次回归。但是，泰国当前最为紧迫的是尽快找到帮助小微企业和工人度过这场经济风暴的应对措施。
本文由亚洲基金会传播团队根据亚洲基金会英文博文“The Future of Work: Another Storm on the Horizon for Thailand”内容编译。原博作者托马斯· 帕克斯是亚洲基金会驻泰国办公室首席代表，电子邮箱为：[email protected]。本文所述仅代表作者的观点，不代表亚洲基金会或资助方的立场。